今年是“97刑法”实施二十周年，也是早其一年修订的刑事诉讼法正式施行的第二十个年头。

　　12月14日，由国家检察官学院和中国犯罪学学会主办的“刑事一体化：理论与实践——纪念1997年刑法刑事诉讼法颁布实施二十周年研讨会”在京召开，数十位法律界知名学者专家参会。

　　甚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刑法学泰斗、85岁高龄的知名法学家储槐植在此次会议上围绕“刑事‘三化’（一体化、现代化和去重刑化）”作了主题报告，十几位来自知名高校的刑法、刑诉法学者和公检法的法律实务专家从各角度研讨了相关话题。

    出罪入罪的考量

　　等候在斑马线前的汽车发现排在其后的是一辆急赶时间的救护车，冒险闯了红灯为救护车让道，该车是否应当受罚？

　　在发言的最后，储槐植提出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在建设法治国家的过程中，要防止法规形式主义倾向，“入罪要坚持合法，出罪要注重合理，罪刑法定原则和疑罪从无原则同等重要”。

　　储槐植认为，司法实务中不能一味教条化地理解和适用法律，有时候按照法律确实已构成犯罪，但未必应该按犯罪来处理，例如1984年两高一部《关于当前办理强奸案件中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解答》中规定，第一次性行为违背妇女意志，但事后并未告发，后来女方又多次自愿与该男子发生性行为的，一般不宜以强奸罪论处，就是刑事政策对刑事教义规则的补充甚至否定，从而实现更大程度上的合理性。

　　与会专家学者对此表示颇为赞同，来自实务界的专家分享了他们的实践体会。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检察长苗生明说，刑事一体化观念对刑事司法有重大指导意义，司法办案活动历来都是融实体与程序、法律与政治、事实与证据等方面为一体，应本着综合融汇案件涉及的各方面进行考量，追求实现天理、国法和人情的有机统一。他分享了实务中遇到的两个情与法相冲突的典型案例，强调不可教条化地理解和适用法律条文。

　　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副庭长苗有水认为，刑事一体化理念有利于避免机械执法，防止奇葩案件出现。除了将案件事实与法律规定的构成要件一一对应之外，还应通盘考虑犯罪前后、犯罪事实之外的各种因素，作出最终判断。

　　他提到了实务中一个跟许霆案极其相似的案件，涉案金额40多万元，被告人被以盗窃罪判处无期徒刑，入狱后一直在申诉，在许霆案曝光之后得以改判。

　　会议上也提到了今年初倍受舆论关注的天津老太气枪案。该案中，老太太赵春华因摆设“气枪”打气球而被诉以非法持有枪支罪，一度引起了社会各界和法律圈的热议，此后在二审时赵春华被改判轻刑。

　　法律界的呼吁

　　同样来自实务部门的公安部法制局局长孙茂利也谈到了一体化理论的实践运用，例如目前进行的“行刑衔接”（行政执法和刑事司法相衔接）改革。

　　他也提出司法愿望与司法能力如何结合的困惑，例如“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漏掉一个坏人”在实践中如何得以同时实现？还有立法与执法相结合的困惑，坦言实践中受到各自限制有些时候并不能完全达到立法的要求。

　　清华大学教授、中国犯罪学学会副会长周光权认为，未来的刑法立法，犯罪学应提供更多支撑。

　　过去的二十年，刑法出台了十个修正案，“每个修正案出来后，都有不少批评的声音，我们取消一个死刑、增设一个新罪，背后的实证依据在哪？”

　　例如取消走私武器、弹药罪的死刑，实际上这类案件在实践中根本就没有死刑，但相关部门掌握的数据并不公开，全国人大也不了解，难免在讨论时有不同看法。

　　学者们也认为，公布犯罪数据也既有利于立法者、政府，也有利于社会公众了解情况，转变观念。

　　苗有水也建议开放刑事司法大数据，让犯罪学实证研究作为基础，包括最重要的死刑案件数据，目前公布相关数据的条件也已越来越成熟。

　　多位与会的专家学者也都提到了去重刑化问题，长期以来，中国刑法饱受重刑主义的指责，学界关于轻刑化改革的呼声多年不断。

　　储槐植在会上说，我国现行刑法仍然是重刑化的刑法，虽经数次修订，目前仍保留有46个死刑罪名，无期徒刑罪名82个，法定刑全部犯罪均设有剥夺人身自由刑，其中法定刑最低五年以上的罪名有341个。

　　与此同时，本世纪初十年，我国刑事犯罪发案量稳中有降，其中八类严重暴力犯罪发案量持续下降，且在刑事案件总量中的占比持续下降，特别是命案发案量比十年前下降了50%，“单就指数而言，我国已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之一”。

　　因此，储槐植认为，中国的去重刑化改革仍然任重道远。

　　北京大学教授陈光良也表示，此前我国刑法存在死刑过重、生刑过轻的问题，经过改革，目前加重生刑已经做到，便仍需要减少死刑，而生刑仍应向两极化改革，即重罪的生刑要加重，轻罪的生刑要减轻。

    文章来源：《法治周末》2017年12月19日第3版，网址http://www.legalweekly.cn/article_show.jsp?f_article_id=15157